“娃儿揣着磨尖的铁钎子……挤在人群里……没成……被鬼子……被鬼子的刺刀……捅了十几个窟窿……”
他顿住了,浑浊的泪水终于滚出深陷的眼眶,爬过脸上刀刻般的皱纹,滴落在冰冷的黄龙上,迅速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
老妇人猛地别过脸去,瘦削的肩膀剧烈地抽动着,压抑的哭泣声断断续续。
“这旗子……是他那年,偷偷从衙门旗杆上扯下来……塞给我的……说,阿爸吉,留着……王师……总会回来的……”崔石根抬起头,昏黄的灯光映着他泪光闪烁却异常明亮的眼睛,那里面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执拗,
“二十年了!顺玉!二十年!我等的就是今天!听见外面那炮声没有?近了!那是咱的王师!唐大帅的王师打回来了!”他猛地攥紧了那面旧旗,枯瘦的手背上青筋虬结,“我老了,爬不上长白山去打鬼子了,可这面旗子……我要让它再飘起来!就在这富宁城的头上!让那些狗日的小鬼子看看!让咱们朝鲜的父老乡亲们看看!王师——回来了!”
那最后四个字,仿佛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也点燃了他所有的生命之火。他不再看哭泣的老伴,毅然决然地用那块褪色的蓝布重新将黄龙旗仔细包裹好,紧紧抱在怀里,如同抱着一个沉睡的婴儿,也如同抱着一个即将爆发的惊雷。
他佝偻着背,一步一步,异常缓慢却又无比坚定地挪向那扇歪斜的门板。
“吱呀——”一声轻响,门开了窄窄一道缝。屋外刺骨的寒风和细碎的雪粒立刻扑打在老人布满皱纹的脸上。
他瘦小的身影晃了一下,随即抱紧了怀中的包裹,像一片倔强的枯叶,毅然决然地融入了门外那浓得化不开的、杀机四伏的黑暗之中。
富宁城的心脏,在死寂的黑暗中沉重地搏动着。时针的指针,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缓慢,一格一格地爬向凌晨三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