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见风使舵弃义父 蔡氏撺掇认干爹

梁世杰心思转动,面上不动声色,只淡淡地“唔”了一声。蔡夫人何等机敏,立刻捕捉到丈夫这“默许”的信号!她眼波流转,如同下了定音锤,向旁侍候的大丫鬟翡翠使了个眼色:“去,让西门庆将他的‘孝心’在花厅里摆开,候着老爷赏看。”她特意加重了“孝心”二字。

花厅之内,暖意融融,瑞兽铜炉中龙涎香袅袅升腾。但当那份“请罪礼”被西门庆小心翼翼、毕恭毕敬地呈列展开时,整间花厅霎时被一种难以言喻的奢华光彩所充盈!羊脂白玉的温润华光、黄金的灿烂夺目、织金天鹅绒的富贵逼人、稀世粉定瓷的含蓄宝光、老山参的药香灵韵、以及白花花耀人眼目的千两银锭堆积如小山……尤其是那十张盖着转运使衙门大红关防、价值万金的盐钞,如同一把把开启金山银库的钥匙,散发着令人窒息的权力腐臭味!

饶是梁世杰这等权倾一方的封疆大吏,见惯了富贵,此刻亦被这泼天重礼的阵势微微晃花了眼!内心早已将西门庆那点“前嫌”抛到九霄云外!原本还有一丝顾虑“收义子”未免过于亲近的念头,也被这实打实的惊人财货冲击得烟消云散!如此知趣、如此识时务、如此肯下血本攀附的能吏,打着灯笼也难寻!驱晦?这分明是大大的祥瑞吉兆!

梁世杰端坐上位,捋着三缕墨髯,脸上终于浮起一丝矜持却透着满意的笑容,只微微点了点头,连声“嗯,嗯……”再无他言。

蔡夫人知火候已到九分九!她盈盈起身,端起一盏早已备好的赤金镶红宝石的精致茶盏(内里盛着象征“改换门庭”的七姓泉水),亲自走上前,将茶盏递到西门庆面前。她杏眼含笑,顾盼生辉,声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西门都头!老爷虽不言,但心意已明!你还愣着作甚?还不快奉了新茶?莫非要让老爷久候?失了礼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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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语惊醒梦中人!更似一道惊雷炸开!西门庆心头巨震,如同被注入了一股滚烫的热流!知道这最后的登云梯已抛至脚下!他猛地后退一步,身形如矫健的猎豹,直挺挺地再次跪倒在梁世杰面前!这一次,他双膝砸地的声响更加沉闷,姿态更加卑微虔敬!他不待蔡夫人放下茶盏,竟伸出双手过头,以最恭谨的姿态接过那赤金宝石盏。入手沉甸甸,那温热的杯壁灼烫着他的掌心,一如他此刻滚烫而澎湃的心!

他高高捧起茶盏,头颅深深垂下,几乎触到冰冷金砖。声音因为极度的激动、狂喜而微微发颤,每一个字却都用尽全力,响彻花厅:

“义父大人在上!不肖孩儿西门庆!前番识人不明,误托残枝,险带污秽入高门!幸蒙义父大人海量汪涵,不追旧过!更蒙义父大人不弃寒微,开天高地厚之恩,许儿重立门墙!此恩此德,粉身碎骨难报万一!今日西门庆于此立誓:自此刻起,舍生弃死,竭忠尽孝!为义父大人驱策,效犬马之劳!天地为证,鬼神共鉴!义父大人!请受孩儿三拜九叩!” 他话未落音,便已将额首狠狠撞上金砖!咚咚咚!三个响头磕得结结实实,额角沁出血丝亦浑然不顾!随即直起身,将那杯沉甸甸的赤金茶盏,如同捧着性命一般,高高举起,奉至梁世杰手边小几之上!

梁世杰看着眼前这虔诚得近乎狂热的跪拜,听着那字字泣血般的誓言,再看看那价值连城、闪闪发光的重礼堆叠如山。那点被赵氏之死败坏的心情,早已被这巨大的虚荣与满足取代!他矜持地一笑,终于伸出保养得宜的右手,象征性地在那赤金茶盏的边缘轻轻一碰。

“嗯。起来吧。”梁世杰的声音带着一丝上位者的慵懒和恩赐,“既入本府门下,便要尽心办差,莫负了……你干娘一番引荐苦心。”他将“干娘”二字说得轻飘飘,却重逾泰山。

蔡夫人闻听这“干娘”二字,笑得妩媚如花,腰肢轻摆,眼波流转到西门庆身上,更添了几分黏稠的暧昧亲近。

西门庆再次叩谢,方敢起身侍立一旁。额角的血迹已干涸,他却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狂喜充斥全身每一个毛孔!旧义父的尸骨尚温(虽未死透却已成废人),新干爹的靠山已然矗立!他低垂着头,嘴角却压抑不住地向上翘起一个残酷而满足的弧度。成了!

当西门庆从梁府那座沉重辉煌的朱漆大门走出时,夕阳的金辉正泼洒在他崭新的、代表梁府心腹身份的青织金云雁补子缎袍上。他下意识地抬手,想按一按额头那三块磕头留下的青紫血痕带来的微痛,可指尖抬到半空,又蓦地停住。这点痛?比起在清河县挨泼皮耳光那会儿,简直如同蚊叮!他嘴角咧开无声的笑容,大步流星踏上骏马!那步伐,比起初入梁府时的谨慎试探,更多了十分的沉稳自信!仿佛这片土地已然在他脚下!

正是:

旧盟血泪寒霜覆,膝下黄金换门楣。

权门此径通云路,回头岸在幽冥西。

西门庆既拜高堂,又将在这座新靠山下如何翻云覆雨?清河县那一亩三分地,可容得下他这野心膨胀的新虎?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