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斯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笑容差点挂不住。换作从前,被晚辈这般冷待,他少不得要教训几句,可此刻对上李靖那双沉静无波的眼,话到嘴边竟咽了回去。他瞥见不远处太初教弟子路过时,对李靖恭敬颔首的模样,心头那点不快瞬间被更强烈的念头压了下去——这几个月,李靖在太初教的地位,显然已非昔日可比。
他连忙收回手,顺势捋了捋衣袖,笑道:“是我考虑不周了,贤侄如今修为精进,寻常补品自然入不了眼。”话锋一转,又故作关切地问,“说起来,太子皇兄近来还好?前阵子听说他在朝中有些烦心事。”
李靖淡淡“嗯”了一声,语气听不出情绪:“各司其职罢了。”
这轻描淡写的态度,在李斯看来却另有深意。他眼珠一转,越发笃定李靖在太初教已站稳脚跟,甚至可能得了哪位上仙的青睐。想想也是,能让西门胜堂主亲自指点,这等机缘,岂是凡人能比的?
“贤侄这几日看着清瘦了些,”李斯连忙换了副亲近的语气,往前凑了凑,“太初教的功课是不是很紧?若是累了,跟皇叔说,我那儿还有些从西域带来的安神香,给你送来?”
李靖侧过身,避开他的靠近,语气依旧冷淡:“不必了。我还要去练剑,失陪。”
说罢,他转身便走,玄色衣袍在晨光中划出一道利落的弧线,没再给李斯半句多余的话。
李斯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演武场入口,脸上的笑容慢慢敛了下去,眼神却亮了起来。方才李靖虽冷淡,却没直接驳他面子,比起从前的视而不见,已是极大的松动。
他摸了摸下巴,心中算盘打得噼啪响——太子纵有皇权在手,可在修仙者面前,终究是凡俗。李靖如今在太初教势头正好,若是能攀附得上,将来他在朝中的地位,怕是能更稳几分……
这么想着,李斯脸上又堆起笑容,转身吩咐随从:“把那箱西域香料给太初教的管事送去,就说是……我给李靖贤侄的一点心意。”
有些投资,得放长线,才能钓大鱼。他望着演武场的方向,眼底闪过一丝精明的光。
李靖望着李斯刻意放低的姿态,面上波澜不惊,指尖却在袖中悄然攥紧。他垂眸掩去眼底一闪而过的冷光,心中却已掀起惊涛——若非踏上修仙路,此刻的自己,怕是早已成了皇权博弈的牺牲品,哪还能站在这里,看昔日高高在上的皇叔折节示好?
他忽然想起那位高居东宫的大皇兄,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嗤笑。太子之位又如何?不过是凡俗权力的牢笼。待他在太初教修成大道,莫说区区一个皇帝,便是三界六道,又有谁能轻视?那些曾欺辱过他的人,那些视他为弃子的目光,终将化为仰望。
此时,西门胜抬手一挥,目光扫过路边叩拜的百姓,连一丝多余的情绪都未曾流露,只冷冷吐出二字:“赶路。”
太初教弟子们应声驱马跟上,马蹄踏过青石板路,发出沉稳的声响。李靖夹了夹马腹,与队伍并行,风掀起他的衣袍,猎猎作响。前路漫漫,他知道,凡俗的恩怨早已被抛在身后,属于他的战场,在更高远的苍穹。
太初教的弟子们走远了,地上磕头的百姓才慢慢直起身,望着那队渐行渐远的身影,眼睛都发着怔。上仙们自始至终没往他们这边瞧一眼,可那周身漫出来的清冷仙气,比天边的云彩还让人仰望——衣袂飘飘间带着风的轻响,马蹄踏在地上,连声音都比寻常脚步多了几分不食人间烟火的淡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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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能成上仙就好了……”不知是谁喃喃说了一句,周围人都跟着点头,眼里全是热辣辣的羡慕。
忽然有人猛地拍了下大腿:“清丰县闹鬼的事!县令正急得火烧眉毛呢!报信去啊!”
这话像火星落进了干草堆,人群瞬间炸开。几个脑子转得快的已经拔腿就跑,有的往村里冲,要喊上更多人去县衙报信;有的直接朝着县城方向狂奔,鞋都跑掉了一只也顾不上捡——要是能请动上仙驱邪,那可是天大的功劳!
百姓们像潮水似的往前涌,没多久就追上了太初教弟子的队伍。他们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却一边跑一边朝着队伍后方挥手,嗓子眼里挤出嘶哑的喊声:“上仙留步!清丰县有难,求上仙救命啊——”
几个村民衣衫褴褛,浑身淌着血,踉跄着扑到县衙门口。他们这等草芥百姓,寻常时日连县太爷的面都难见,此刻唯一的指望便是击鼓鸣冤。为首的汉子咬着牙,举起磨得发亮的鼓槌,狠狠砸在鸣冤鼓上——“咚!咚!咚!”鼓声沉闷,却带着一股豁出去的狠劲。
内衙里立刻转出个衙役,三角眼瞪得溜圆,见是几个血人,眉头拧成个疙瘩,斥道:“吃饱了撑的?赶紧滚回家搂媳妇去,在这儿敲什么丧鼓!”
那击鼓的村民忙扑通跪下,膝盖砸在青石板上直响:“官爷!草民绝不是捣乱!俺们一村人被悍匪劫了,就在官道上,是一群上仙救了俺们!上仙抬手一个法术,就把二十多个悍匪打成了肉酱啊!”他急得脸通红,抓着衙役的裤脚不放,“官爷,清丰县不是正闹鬼么?这等有大本事的上仙,说不定能治那厉鬼!俺愿用项上人头担保,半句虚言,任凭处置!”
衙役虽觉得这话听着荒唐——法术?肉酱?哪有这等离奇事?但看这村民浑身是伤,眼神却亮得吓人,不像是编瞎话。再说了,若是真有上仙能治那厉鬼,县太爷指不定多高兴,到时候自己这通风报信的功劳可跑不了。他顿时收了凶气,蹲下身问:“你们说的上仙,往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