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才明白,爹为什么要让我学缝尸。我们沈家的缝尸人,不仅要缝死人的尸,还要缝活人的怨。我握紧缝尸针,捡起地上的红丝线,走到女人面前。
女人看着我,断手处的伤口在不停地流血,黑色的血滴在地上,汇成一滩。她的身体在发抖,像是很痛苦。“缝好……我的手……”
我深吸一口气,拿起缝尸针,穿过红丝线,对准她的断手处,缝了第一针。红丝线穿过她的皮肉时,她发出一声闷哼,身体却不再发抖了。我按照爹教我的方法,一针一针地缝,红丝线在她的断口处绕成一个个细密的结,像给她的伤口缠上了一道血红色的疤。
缝到第七针的时候,女人忽然抬起头,我终于看清了她的脸。她的脸很白,眼睛很大,却没有瞳孔,只有一片白色。她的嘴角慢慢往上翘,露出一个笑容,很温柔,却又很悲伤。
“谢谢你……”女人的声音很轻,像是一阵风,“终于……缝好了……”
说完,她的身体开始慢慢变得透明,最后化作一缕青烟,消失了。地上的黑色血迹也不见了,只剩下那根红丝线,散落在地上,像是一条红色的丝带。
爹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阿九,你做到了。”
我看着爹,眼泪忽然流了下来,“爹,她终于走了吗?”
爹点了点头,“她的怨气散了,不会再缠上我们沈家了。”
那天下午,我们把王寡妇的棺木重新封好,抬到了后山安葬。下葬的时候,天很晴,太阳照在坟上,暖洋洋的。爹说,这是好兆头,王寡妇的魂,终于可以安息了。
回到家,我把《沈氏缝尸录》收了起来,放在爷爷的牌位旁边。爹说,以后我们沈家不再做缝尸人了,这卷红丝线和缝尸针,就留给爷爷做伴吧。
晚上,我躺在床上,终于睡了个安稳觉。没有指甲刮玻璃的声音,没有穿红衣服的女人,只有窗外的月光,洒在地上,像一层薄薄的霜。
我知道,以后的日子会很平静。但我永远不会忘记,我是沈家的第七代缝尸人,我缝过一具带着怨念的尸,也缝过一个女人未了的心愿。
缝尸人缝的不是尸体,是魂。每一针,都连着生与死,怨与解。而我们沈家的故事,也会像那卷红丝线一样,永远地留在时光里,缝进每一个需要被温柔以待的魂灵里。
第二章 老钟表与旧照片
日子平静了半个月,直到村长拿着一个旧钟表,敲开了我们家的门。
那天是八月初一,天刚蒙蒙亮,我正在院子里劈柴,就听见“砰砰”的敲门声。开门一看,是村长,他脸色发白,手里抱着一个用布包着的东西,浑身都在发抖。
“沈师傅,您快看看这个……”村长把布包递过来,声音发颤。
我接过布包,感觉沉甸甸的,打开一看,是一个老式的座钟。钟表的外壳是红木做的,上面刻着复杂的花纹,有些地方已经掉漆了,露出里面的木头。钟面上的玻璃裂了一道缝,指针停在三点四十五分,分针和时针都指向同一个方向,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了。
“这是哪里来的?”爹从屋里走出来,他刚洗漱完,脸上还带着水珠。
“是……是从村东头的老张家挖出来的。”村长说,“老张昨天盖新房,挖地基的时候,挖到了一个箱子,里面就装着这个钟表。结果昨天晚上,老张家就出事了……”
村长的声音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他往后缩了缩脖子,仿佛又看见昨晚的恐怖景象:“昨天半夜,老张说听见钟表响,起来一看,那钟明明停了三天,指针却在黑夜里转得飞快,滴答声像敲在人心口上。他儿子才五岁,抱着他的腿喊‘有阿姨在墙上’,老张抬头,就看见墙上印着个女人的影子,头发垂到腰,正对着他儿子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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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捏着钟表的红木外壳,指腹能摸到木纹里的潮气,像摸到了一块浸了水的骨头。爹走过来,手指在钟面上敲了敲,裂开的玻璃渣子簌簌往下掉,露出里面锈迹斑斑的齿轮,“这钟不是寻常物件,上面有阴气。”
“可不是嘛!”村长急得直跺脚,“今天早上老张起来,发现他儿子枕头边放着张照片,照片上的女人穿旗袍,手里抱着个钟表,脸却被划得稀烂。他儿子说,是昨晚的阿姨给的,还说‘钟表没修完,该找下个人了’。沈师傅,您可得救救我们村啊!”
爹没说话,从堂屋拿出个铜盆,倒了半盆糯米,把钟表放了进去。糯米一碰到钟表,立刻发出“滋滋”的声响,冒出一缕缕白气,像开水烫了雪。我凑近一看,糯米竟慢慢变成了黑色,像是被什么东西吸走了精气。
“这钟里锁着个魂,”爹的眉头皱得很紧,“她生前应该是个修钟表的,死的时候没把没修完的钟修好,怨气就锁在里面了。老张挖出来的箱子,是不是还铺着红布?”
村长愣了一下,连连点头:“是!是红布!您怎么知道?”
“红布招阴,再加上这老槐木的钟壳,正好把怨气困在里面。”爹蹲下来,盯着铜盆里的钟表,“现在怨气散出来了,得找到她生前没修完的钟,把她的魂送回去。”
我跟着爹和村长去老张家的时候,太阳刚升到头顶,可老张家的院子里却冷得像冰窖。老张坐在门槛上,眼睛通红,他儿子缩在屋里,抱着个布偶,见了我们就哭:“阿姨又来敲窗户了,她问我钟表什么时候修完。”
老张的媳妇把那个装钟表的箱子抱了出来,红布上还沾着泥土,掀开红布,里面除了几张旧报纸,还有一张泛黄的照片。照片上的女人穿月白色旗袍,手里拿着个小钟表,笑得眉眼弯弯,背景是村口的老戏台——这女人我认得,是我奶奶说过的,三十年前在村东头开钟表铺的苏老板,后来一场大火,钟表铺烧没了,苏老板也没了踪影。
“就是她!”老张的媳妇指着照片,声音发颤,“昨晚墙上的影子,就是这个发型!”
爹把照片拿在手里,指尖轻轻拂过照片上的钟表,“苏老板当年没逃出来,是被烧死在铺子里的。她手里的钟表,应该是没修完的那一个,得找到它。”
我们在村里找了一下午,问了十几个老人,才知道苏老板的钟表铺旧址,就在老张家现在盖新房的地方。老张一听,腿都软了:“我这是盖在了死人头上啊!”
傍晚的时候,我们在地基的角落里,挖出了一个烧焦的小钟表。钟表的外壳已经烧得变形,指针却还指着三点四十五分,和老座钟停的时间一模一样。我刚把小钟表捡起来,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回头一看,老张的儿子正站在那里,眼神空洞,手里拿着个碎了的玻璃片,像拿着一把小刀子。
“钟表还没修完呢……”孩子的声音变得又细又尖,不像他平时的声音,倒像个女人在说话。他慢慢抬起手,玻璃片对着自己的手腕,“得用红丝线缝……像缝尸体一样缝……”
爹立刻掏出桃木剑,往孩子面前一挡,“孽障!休得害人!”
孩子尖叫一声,往后退了几步,眼睛里流出黑色的眼泪,“我只是想把钟表修完……我被困在这里三十年了……”
我忽然想起《沈氏缝尸录》里写的:“怨气所困者,皆有未了之事,解怨需应其愿,而非强压。”我赶紧从包里拿出红丝线和缝尸针,走到孩子面前,把烧焦的小钟表放在他手里,“我帮你修,你别吓他好不好?”
孩子的眼神慢慢清明了些,黑色的眼泪也停了。我拿起缝尸针,穿过红丝线,开始缝那个烧焦的钟表。红丝线穿过变形的金属外壳时,发出轻微的“咔哒”声,像钟表在走动。缝到第三针的时候,我看见孩子身后站着个穿旗袍的女人,正是照片上的苏老板,她的脸上没有烧伤的痕迹,只是眼神里满是悲伤。
“谢谢你……”苏老板的声音很轻,像风吹过烧焦的木头。她慢慢伸出手,摸了摸孩子的头,孩子的眼神彻底恢复了正常,迷茫地看着我们:“我怎么在这里?”
我把最后一针缝好,烧焦的小钟表忽然“滴答”响了一声,指针开始慢慢转动,从三点四十五分,转到了六点整,正好是太阳落山的时间。苏老板的身影慢慢变得透明,她手里拿着修好的小钟表,对着我们笑了笑,然后化作一缕青烟,消失了。
老座钟里的阴气也散了,糯米恢复了白色,齿轮不再锈迹斑斑。老张抱着儿子,对着苏老板消失的方向磕了三个头:“苏老板,对不住了,以后我每年都给您烧纸。”
回去的路上,天已经黑了,月亮挂在老槐树上,像个银色的盘子。我手里拿着那个修好的小钟表,它还在“滴答”地走,声音很轻,却很安稳。
“爹,原来缝东西,也能解怨气啊。”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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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摸了摸我的头,“缝尸人缝的是尸体,解的是怨念,不管是死人的尸,还是活人的愿,只要用心,都能缝好。”
我看着手里的小钟表,忽然觉得,我们沈家的缝尸人,不仅仅是在缝尸体,更是在缝那些被遗忘的故事,缝那些未了的心愿。就像苏老板,她被困了三十年,只是为了修完一个钟表,而我们,只是帮她完成了这个简单的愿望。
那天晚上,我把修好的小钟表,放在了爷爷的牌位旁边。供桌上的烛火很亮,照在钟表上,指针“滴答”地走着,像是在诉说一个尘封了三十年的故事。我知道,以后还会遇到各种各样的怨气,各种各样的未了之事,但只要我手里拿着红丝线和缝尸针,我就能帮他们缝好,帮他们解开心里的结。
因为我是沈家的缝尸人,缝的是尸,解的是怨,守的是人心。
第三章 空花轿与绣花鞋
九月初九那天,村里来了个陌生的男人,穿着一身旧西装,手里提着个木箱,说是来寻亲的。可他刚到村口,就晕倒在了老槐树下,被路过的村民抬到了我们家。
男人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他喝了碗姜汤,脸色才稍微好点,说自己叫陈默,是从城里来的,找他的未婚妻林晚秋。“晚秋是这个村的,三十年前跟我定了亲,说等我回来就结婚,可我回来的时候,她却不见了。”
爹皱了皱眉,“三十年前?林晚秋我知道,她当年是村里最漂亮的姑娘,可就在结婚前一天,她穿着嫁衣,消失在了去镇上的路上,再也没回来。”
陈默的眼睛一下子红了,从木箱里拿出一双红色的绣花鞋,“这是我给她做的嫁妆,她最喜欢红色的绣花鞋了。我找了她三十年,昨天晚上做梦,梦见她穿着嫁衣,站在村口的老槐树下,说她的花轿还没到,让我来接她。”
我看着那双绣花鞋,鞋面上绣着鸳鸯,针脚很细密,只是红色的丝线已经有些褪色,鞋底上还沾着泥土,像是刚从地里挖出来的。我刚想伸手摸一下,就听见门外传来一阵吹吹打打的声音,像是有人在办喜事。
“这时候谁会办喜事啊?”爹走到门口,往外一看,脸色一下子变了。
我跟着跑出去,看见村口的小路上,有一顶红色的花轿,正朝着我们家的方向过来。花轿的四周没有抬轿的人,却自己在往前走,轿帘是红色的,上面绣着龙凤呈祥,风一吹,轿帘轻轻晃动,露出里面红色的嫁衣,却看不见人。
“是晚秋的花轿!”陈默激动地站起来,就要往花轿那边跑,却被爹一把拉住了。
“别过去!那不是真的花轿,是怨气聚成的!”爹的声音很沉,从怀里摸出一张黄符,“林晚秋当年不是消失了,是被人害死了,她的怨气没散,才会化作花轿,找她的未婚夫。”
花轿慢慢停在了我们家的院子里,轿帘“哗啦”一声被风吹开,里面传出一个女人的声音,很温柔,却带着哭腔:“陈默,你怎么才来?我的花轿都等了你三十年了……”
陈默挣脱爹的手,跑到花轿前,“晚秋,是我对不起你,我来晚了!你出来,我们回家!”
就在陈默要掀开轿帘的时候,我看见轿子里伸出一只手,手上穿着一双红色的绣花鞋,和陈默手里的那双一模一样。只是那只手的皮肤是青紫色的,指甲很长,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
“小心!”我大喊一声,把手里的缝尸针扔了过去。缝尸针正好扎在那只手上,那只手立刻缩了回去,轿子里传出一阵尖叫,“为什么要扎我?我只是想让他看看我的嫁衣……”
爹赶紧把黄符贴在花轿上,黄符立刻冒起烟来,花轿开始慢慢变得透明,“林晚秋,你已经死了三十年了,该放下了,陈默也找了你三十年,你这样缠着他,只会害了他。”
“我放不下!”轿子里的声音变得很激动,“当年我穿着嫁衣去镇上,想给他买块新表,却被人推下了河,我死的时候,还穿着这双绣花鞋,我还没等到我的花轿,我还没嫁给陈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