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未透,檐角滴水声断续。甘草踏出院门,木阶微潮,足底略沉。身后厅堂火光渐暗,人影交叠如藤的剪影已隐入窗纸之后。他没有回头,只将手中药囊紧了紧,走向院外停候的马车。
车辕旁,赤芍立着,衣襟被山风掀起一角。她快步上前,掌心托着那枚干瘪蛊囊,递来时手指微颤。
“你拿着。”她说,“它认得血,也记得痛。”
甘草抬眼。她目光不闪,却有东西藏在深处,像雾后未燃尽的炭。
他本想问为何是自己,为何此时交付。可话至唇边,又觉多余。昨夜川乌掌中婚书残页压住烧焦线头的画面忽在脑中浮现——皆是掩而不毁之物。他只点头,接过蛊囊,放入药囊内侧暗袋。
赤芍退后半步,不再言语。甘草登车,帘布垂落,车轮碾过碎石,缓缓启动。
山路蜿蜒,午时云色渐沉。马行至陡坡,车轴一震,药囊自座下滚出。甘草俯身拾起,指尖触到蛊囊裂口,皮膜微张,似有异动。他停住动作,取出蛊囊细看。
此物为苗疆古法密制,向无夹层。他以银针挑开内衬极薄皮膜,一层暗缝剥裂,露出半片布条。边缘焦灼,似曾焚毁,唯余四字墨迹清晰——“京城官眷”。
字体娟秀,笔锋收处带钩,非苗疆所用写法。甘草指腹摩挲字痕,墨色陈旧,应是经年所留。他正欲再察,车外蹄声由远而近,节奏急促,踏在湿土上分外沉重。
他迅速将布条折起,藏入袖中,蛊囊收入贴身暗袋。手刚离怀,便听见车帘外有人高呼。
“可是甘草先生?”
声音沙哑,带着驿道风尘。甘草未应,只微微抬手,示意随行之人隐于车后。帘外脚步顿住,那人勒马停步,喘息粗重。
“京城户部尚书夫人昨夜暴毙!”来者拱手,额上汗珠顺颊滑落,“临终前三呼先生名讳,府中已遣人沿途寻访。差事紧急,请速归!”
甘草静坐车内,未动身形。车外之人紧盯帘幕,似在等一句回应。
片刻,车帘掀开一线,甘草探出半臂,取下挂在辕头的竹筒水囊,倒了一掬入口。水色微浊,映着低垂的云。
他咽下,开口:“你说她唤我何名?”
“甘草先生!连唤三声,字字分明!”差役急道,“医案未启,脉案未录,只留下一句话——‘唯有他能验我死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