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宫女却未退下,反而跪倒在地,将文书高高举过头顶:“陛下,这是西山营……八百名御前亲军旧部的联名上书。”
“亲军?”萧景珩猛地抬头,眼中迸发出一丝希冀,随即又化为暴怒,“他们还敢上书?是来向朕请罪的吗!”
他一个箭步冲上前,劈手夺过那份沉甸甸的文书,猛地撕开包裹的麻布。
三卷泛黄的陈情折子散落一地,上面用血指按下的手印触目惊心,尚未完全凝固的血珠仍散发着淡淡的铁腥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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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抓起最上面的一卷,本欲将其撕碎,目光却被首页那一行字死死钉住。
那字迹粗犷,一笔一划都透着军人的刚直与决绝:
“臣等不忘君恩,然更不敢负赤莲之信。”
赤莲……苏烬宁的赤莲!
萧景珩僵在原地,仿佛被一道无形的雷电劈中,指尖一阵麻痹,纸页边缘割破皮肤,一丝血线蜿蜒而下,他却浑然不觉。
他颤抖着翻开折子,里面没有一句请罪之言,字字泣血,述说的全是三年来,苏烬宁如何在雪夜为伤兵送药,如何在春荒时节开仓施粥,如何为阵亡将士的遗孤寻访名师、安置生计……那些他早已遗忘在奏报角落里的“小事”,竟成了收拢他最后军心的利刃!
他手中的纸页变得重如千钧,再也拿捏不住,“哗啦”一声散落在地,如同一场无声的雪崩。
他踉跄后退,跌坐回榻上,目光空洞地望着满地血书,许久,发出一声仿佛从胸腔深处挤出的喃喃自语:
“原来……是朕先丢了江山。”
天光渐明,晨钟未响,太液桥东已人声鼎沸。
昨日的血迹已被冲刷干净,只余下石缝间淡淡的褐痕,空气中仍飘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焦糊味。
一座临时搭建的祭坛在此处拔地而起,木架粗糙,却插满了新采的素菊。
紫大臣一身朝服,神情肃穆,亲率百官列队于坛前。
他亲自接过火把,当众将一本记录着参与北门之战的叛军名录的旧籍册投入火盆。
火焰升腾,舔舐纸页,发出“噼啪”轻响,灰烬打着旋儿飞起,如同无数亡魂解脱的叹息。
“奉苏主事令,颁《退伍安民令》!”紫大臣高声宣读,洪亮的声音传遍了桥头巷尾,“凡参与北门之战者,不论敌我,过往不究!皆授‘靖难功臣’铜牌一枚,凭此牌可至户部换取良田十亩、宅院一间!”
人群中一阵哗然,随即爆发出震天的欢呼!
绿将军大步上前,棉袍厚实,脚步沉稳。
他没有拔刀,而是亲自为一名在混战中断了腿的御前亲军老兵披上一件崭新的棉袍——布料摩擦发出“沙沙”声,触手柔软而温暖,老兵枯瘦的肩膀微微颤抖,仿佛第一次感受到这世间的善意。
“今日之后,我大夏再无叛逆,唯有历经共难的袍泽兄弟!”绿将军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如同誓言刻入石碑。
那老兵浑身一颤,看着身上温暖厚实的棉袍,又看了看绿将军不带丝毫芥蒂的真诚眼神,这个在沙场上流血不流泪的汉子,竟“哇”的一声,嚎啕大哭,泪水砸在铜牌上,发出轻微的“叮”响。
消息如春风般传遍京畿。
不到半日,那些原本藏匿于城郊山林中的数十名散兵游勇,竟自发解除了武装,带着兵器来到太液桥头,排队登记姓名,领取铜牌。
金属碰撞声清脆,如同新生的钟声。
高高的城楼上,红护卫远远望着桥头那片祥和的景象,风掀起她的发丝,拂过眼角。
她低声对身旁的青鸢说道:“小姐说得对,人心不是靠刀剑打下来的,是让出来的。”
地牢中的灰烬尚未冷却,议事厅内檀香已袅袅升起。
巳时整,烬安亭议事厅,光线柔和,香烟如丝,缭绕盘旋,带着安神的苦甜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