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没有理会他。他只是看着灰鸦,看着她因为恐惧和愤怒而微微颤抖的身体。
灰鸦猛地抬起头,死死地盯着零那张平静得可怕的脸。“所以呢?你认同他了?”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害怕的颤音,“你觉得他做得对?”
这是最关键的问题。如果零真的变成了暴君的同类,那她现在所做的一切,她所守护的这个少年,就只是一个笑话。她将亲手释放出另一个,甚至更可怕的魔鬼。
零沉默了。他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他只是缓缓地,抬起了自己的手。
他看着自己的掌心,那里的皮肤光洁如新,看不到一丝伤痕。但他自己知道,就在不久前,这只手,还被灰鸦用力地抓住,按在她的胸口,感受着那份属于人类的、温暖而有力的心跳。
“档案里有模拟实验记录。”他开口了,声音很轻,“在‘净化协议’完成的最终阶段,为了测试系统的稳定性,实验体会接受一个最终指令——清除所有无法被‘净化’的、存在基因缺陷的‘污染源’。”
他抬起眼,望向灰鸦。
“你的弟弟,阿明。他所患的‘灰坏病’,在协议的判定标准里,属于最高优先级的‘待清除样本’。”
轰!
这句话,像一颗贫铀穿甲弹,瞬间击穿了灰鸦所有的心理防线。她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清除……样本?
那个会因为她回家晚了而担惊受怕的男孩,那个会在病床上虚弱地对她说“姐姐你辛苦了”的男孩,那个她在这片该死的废土上活下去的唯一理由……在那个完美的、绝对理性的新世界里,只是一个需要被清除的……“样本”?
一股混杂着极致愤怒与无边冰冷的寒意,从她的尾椎骨直冲天灵盖。她几乎是下意识地,端起了手中的狙击步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零的眉心。
“你……”她的声音在发抖,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你再说一遍?”
零没有动。他甚至没有眨一下眼睛。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任由那冰冷的杀意将自己笼罩。
“这是数据,不是我的观点。”他的声音依旧平静,但那只属于人类的、黑色的左眼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虚无的深处,微微地波动了一下,“我只是在告诉你,在那个‘最优解’的世界里,你所珍视的一切,都将被定义为‘错误’,然后……被修正。”
【修正?不,是删除。】暴君的声音在脑海中冷酷地补充道,【一个高效的系统,不需要回收站。】
灰鸦的食指,已经搭在了扳机上。她只需要用几公斤的力量,就能结束眼前这个可能比暴君更危险的存在。她的大脑在疯狂地尖叫,告诉她这是最理智的选择。她不能赌,她赌不起。
但是……她看着零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没有暴君的傲慢,没有怪物的嗜血,也没有疯子的狂热。那里……什么都没有。就像一面镜子,清晰地、冰冷地,倒映出她自己此刻因为恐惧和愤怒而扭曲的脸。
他为什么……要特意告诉她关于阿明的事?
一个绝对理性的程序,会为了让她下定决心,而刻意去刺激她最柔软、最痛苦的地方吗?
不会。
那是一种……极其笨拙、极其别扭、甚至可以说是残酷的……交流方式。他像一个失去了所有交流能力的人,只能通过展示最赤裸裸的、最能刺痛她的事实,来向她传达一个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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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他自己可能都还没有意识到的信息。
——我和他,不一样。
灰鸦握着枪的手,开始微微地颤抖。那股沸腾的杀意,像被戳破的气球,开始缓缓地泄掉。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悲伤和……疲惫。
她缓缓地,放下了枪。
“遗忘之都……离这里有多远?”她开口问道,声音沙哑得像是在哭。
零似乎早就料到她会这么问。他收回目光,再次看向个人终端。
“直线距离,两千三百一十四公里。需要穿越‘骸骨之海’无人区,绕过‘风蚀高地’的辐射核心带,还要避开至少三个大型拾荒者派系的控制区和十几个高密度畸变体巢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