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望着刑架上人事不省的人,脑海中闪过昔日那个虽落魄却仍有锋芒的少年,终究还是将银针悄悄藏回了袖中,先伸出两指轻轻搭上了那微弱的脉搏。
谁能想到,他如今在御灵卫专司除祟卫道,竟还有重操旧业、再执医针的一日。
暗牢中烛火昏昏,武子谏被铁链悬在刑架上,胸膛只有微弱的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破风般的嘶响,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断绝。
杨柳青的目光落在他那张肿烂不堪的脸上,血污与伤痕交错,早已看不清原本的模样,恍惚间却与多年前的景象重叠。
那时武子谏还是个被圈禁在冷宫中的少年,因闯太医局药房偷药材,便被扭送戒庭局,一顿酷刑打得他双目近乎失明,浑身是伤,也是这般半只脚踏进了鬼门关,也导致他同母的妹妹因此病故。
他还记得那少年躺在病榻上,眼底满是死寂的灰烬,任谁上前喂药都死死闭着嘴,嘴角甚至噙着一丝求死的决绝,分明是再不想活下去了。
而他杨柳青,那时还只是太医院里一个不起眼的小医官,捧着圣旨心惊胆战守在床边。
圣谕字字如刀:“治不好八皇子,你也不必活了。”他至今记得当时的恐惧,夜夜守在榻前不敢合眼,汤药凉了又热,参汤喂了一碗又一碗,甚至搜肠刮肚讲些江湖上听来的趣闻,笨拙地想逗那少年开口,不过是盼着他能活下去,自己也能保住这条小命。
可如今,杨柳青悄悄摸了摸袖中那枚通体乌黑的“断念”针,针尖冰凉刺骨,他心中竟生出一种隐秘的期盼,盼着眼前人能早些断气,早些解脱。
当年是怕他死,如今是盼他死。身份变了,心境竟也颠倒至此。
他如今身在御灵卫,熟知药理与遮掩之术,有的是法子瞒过皇帝的耳目,让这无休止的惨烈折磨就此了结,既能让武子谏少受些罪,自己也不必担那抗旨的罪责。
可心口却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闷得发慌,连呼吸都带着滞涩的痛感。
他望着刑架上那团奄奄一息的血肉,手中的银针仿佛有千斤重,终究是迟迟没有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