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月落无声

旧京扇骨寒 竹与兮 1260 字 12天前

霜降的后半夜,月亮终于熬干了血,变成一瓣褪色的银镞,斜斜卡在永定河岔口的芦苇梢头。

风从河心吹来,带着碎冰的碴儿,先割芦苇,再割人脸,最后割灯——风灯罩上的旧报纸“嚓”地一声裂开,灯焰趁乱爬出来,把“昭和十一年”四个字烧得卷曲发黑,像提前给下一个朝代送葬。

白五爷把舵柄往怀里一收,乌篷船无声离岸,船底擦过浅滩的碎石,发出类似关节脱臼的“咔啦”声。

船尾,哑婆单膝跪着,手压竹篙,篙头系一根发弦,弦的另一端缠在沈清禾踝上——铜铃已卸,发弦成了唯一的“脉”,船与人之间,隔着一条看不见的静脉,谁动,谁就被对方的心跳扯疼。

孩子们被塞进舱底,文物箱反扣在上,像给童年加盖一层冷硬的屋顶。

最小那个把脸埋进龙椅靠垫,黄缎五爪金龙正好盖住他右耳,耳里鼓满心跳,仿佛有人贴着耳廓在喊:“别怕,别怕,别怕——”可声音越飘越远,最后只剩缎面冰凉的刺绣,像一条冻僵的小蛇。

沈清墨站在舱口,数人头,三十六,不少。

他抬头,看见妹妹立在船首,背脊笔直,风把棉袍后摆吹得猎猎作响,露出里面墨绿马面裙——裙褶里,最后一层空心银管已空,只剩一根“忍冬雾·零”,管壁用朱砂画着闭合的眼,意为“绝雾”,专为“无人可活”的场合留。

他忽然想起父亲说过:“毒到极处,是药;药若回头,是毒。”

那枚“零”,便是回头的毒,也是回头的药。

沈清禾似有所觉,回头,冲哥哥弯了弯嘴角——笑极淡,像雪夜灯花“啪”地爆了一下,随即暗了。

她抬手,把发弦在腕上绕最后一圈,低声道:“船离岸三里,我就回去。”

沈清墨没应声,只把月牙疤对着她,像把一弯将蚀的月递过去:“要回,一起回。”

船行半程,河面忽窄,两岸芦苇高过人头,枯叶相击,“沙沙”如无数细小的牙齿在磨骨。

前方水心,泊着一条乌篷姊妹船,船头挂同样的风灯,灯罩却用白报纸糊里——白光透出来,像一口没盖严的棺材,缝里正往外冒魂。

白五爷把舵往左半寸,船身微横,哑婆竹篙一点,两船舷帮“咚”地轻撞。

撞击声未落,姊妹船舱帘掀动,走出一人——苏砚舟。

他换了夜行衣,左臂血布已解,新伤上覆一层薄蜡,蜡里掺“忍冬雾·解”,既能止血,又能遮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