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客套,没有寒暄,直接切入正题。他在黑板上写下遒劲有力的四个字:何谓文学?
“这是我们这门课,也是你们未来四年,乃至一生,都需要不断追问的核心问题。”楚教授放下粉笔,目光如炬,“它不是风花雪月的点缀,不是功名利禄的阶梯,更不是无病呻吟的矫饰。文学,”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是人学。”
教室里静得可怕,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我奋笔疾书,感觉每一个字都敲击在我的心坎上。
“《诗经》三百篇,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楚教授开始引经据典,“那是先民最质朴的歌唱,是劳作的号子,是爱情的萌动,是征夫的哀怨,是直面现实的勇气。屈原放逐,乃赋《离骚》,‘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那是知识分子的良知与担当!”
他的语调逐渐激昂,仿佛不是在上课,而是在进行一场庄严的布道。他从先秦散文的汪洋恣肆,讲到汉赋的铺陈华丽;从司马迁的“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讲到建安风骨的“慷慨悲凉”。
我完全沉浸其中。我感觉自己像一块干涸的海绵,疯狂地吸收着这些我从未系统接触过的知识。楚教授的话语,为我打开了一扇通往浩瀚精神世界的大门,那扇门后的风景,远比未名湖的波光更加震撼人心。
“……然而,文学之路,从来不是坦途。”楚教授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沉郁,“它有‘春风得意马蹄疾’的畅快,更有‘文章憎命达’的悲凉。它有‘铁肩担道义’的责任,也难免‘文字狱’的桎梏。你们选择中文系,是选择了一条与人类最精微、最复杂的情感与思想打交道的路。这条路,需要才华,更需要定力。”
他再次扫视全班,目光在一些若有所思的脸上停留。
“我知道,你们当中,有人是真心热爱,有人是阴差阳错,也有人,”他的目光似乎无意地掠过我这边,带着一种洞察世事的了然,“是抱着‘中文系是万金油,好分配’的念头来的。”
我的脸瞬间烧了起来,仿佛被当众剥开了伪装,羞愧地低下了头。这正是我内心深处最真实,也最难以启齿的想法。
“这无可厚非。”出乎意料地,楚教授并没有批评,语气反而缓和了些,“生存是第一位的。孔子也说,‘富而可求也,虽执鞭之士,吾亦为之。’但是,”他加重了语气,“在解决了生存之后,我希望你们能记得今天这第一堂课,记得追问自己:何谓文学?我们为何而学?”
他拿起粉笔,在黑板上那个“何谓文学?”的旁边,用力写下了另一个问题:为何而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