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面那篇关于‘红帽子’企业产权问题的短评,你觉得分析得怎么样?”他语气平淡,像随口一问。
我心里咯噔一下。那篇短评我确实有印象,观点比较尖锐,指出了当时很多挂着集体牌子实为私人投资的企业存在的产权不清、管理混乱问题。但这类问题很敏感,公开讨论不多。
我斟酌着词句,小心回答:“那篇短评……指出的现象确实存在,分析也……有一定道理。就是感觉,结论部分可能稍微……急了一点。”
“急了一点?”孙厅长终于回过头,透过镜片看了我一眼,目光犀利,“怎么个急法?”
我手心有点冒汗,感觉比在科室里面对张主任压力还大。“就是……直接点出了产权改革是唯一出路,可能……忽略了当时的历史条件和现实复杂性。改革需要过程,也需要配套措施。”
孙厅长听完,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又转回头去。
我摸不准他的态度,心里更加七上八下。
过了一会儿,他又问:“你对平州市了解多少?他们那个经济技术开发区,听说搞了两年,引进的企业没几家,圈占的土地倒不少。”
这个问题我更不敢乱答了,老实说:“出发前看了一些资料,但了解不深,只知道是省里第一批批准的开发区之一。”
“资料?”孙厅长轻轻哼了一声,“资料都是人写的。这次下去,要用自己的眼睛看,用自己的脑子想。别被下面人准备的‘样板戏’给糊弄了。”
“是,孙厅长,我记住了。”我连忙应道。
中午时分,车子抵达平州市界。市政府的接待车早已等在路边。一番寒暄后,我们的车跟着接待车,直接驶向了市委招待所。
午餐安排在招待所一个小餐厅。市里一位分管经济的副市长和发改委、国土局的负责人作陪。菜肴很丰盛,明显是精心准备过的。
副市长热情洋溢地介绍着平州的发展规划和开发区的“宏伟蓝图”,话语间充满了“跨越式发展”、“新的增长极”之类的词汇。
孙厅长听着,偶尔点点头,间或问一两个非常具体的问题,比如:“你们开发区规划的那片地,涉及多少农户拆迁?补偿标准是多少?资金从哪里来?”“目前入驻的几家企业,实际投资到位了多少?解决了多少本地就业?”
他问的问题,往往直指核心,让陪坐的几位局领导有时需要互相补充或者稍微思考才能回答。餐桌上的气氛,看似和谐,实则暗藏机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