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被角的布老虎

“强哥,你媳妇这手艺,不去开个棉被铺可惜了!” 老王凑过来,指着布老虎的耳朵,“这老虎耳朵缝得真像,比集市上卖的还好看。对了,这老虎尾巴上的红绳,是不是去年你给嫂子买的红头绳?我记得你说嫂子扎辫子好看,特意去集市买的。”

李强没说话,只是把那张纸条叠成小块,塞进贴身的口袋里。他想起去年教王秀莲认字,她总把 “甲由” 念成 “蟑螂”,笑得直不起腰,说 “这俩字长得就像虫子,难看死了”。他看着被角的布老虎,突然明白,她早就懂了他写那三个字的意思 ——“甲” 是想她勒着他的脖子撒娇,“由” 是念着她焐热他脚脖子的暖,“申” 是中间那寸贴心的温度,是家的味道。

夜里,李强把被子盖在身上,艾叶的香味混着棉絮的甜,像王秀莲躺在他身边。他摸出枕头底下的玻璃弹珠,蓝莹莹的,在月光下泛着光,突然就想家想得厉害,眼泪打湿了枕巾,像被雨水打湿的工地,一片冰凉,却又带着点盼头。

第五节:风筝线的尽头

清明前的一天,天刚蒙蒙亮,王秀莲正在院里翻晒棉絮,晨露沾湿了她的布鞋,指尖触到棉絮里的旧补丁,还能想起是去年冬天给老伴补棉袄时留下的。院角的老槐树刚冒出新芽,嫩绿色的芽尖挂着露珠,风一吹就轻轻晃,像极了小时候孙子攥在手里的风筝线。

突然,远处土路上有个熟悉的身影晃了晃 —— 背着个洗得发白的帆布包,包带磨得发亮,斜挎在肩上,步伐有点急,却走得稳当。王秀莲眯起眼,手搭在额前挡着晨光,心里 “咯噔” 一下:那背影,怎么这么像走了三年的儿子建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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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手里的棉叉 “哐当” 掉在晾衣绳上,棉絮散了一地,可她顾不上捡,拔腿就往院外跑,布鞋踩在露水地里,溅起的泥点沾在裤脚也浑然不觉。“建军?是建军不?” 她的声音有点发颤,喊出口时才发现喉咙干得发紧,这三年来,她无数次在梦里这么喊,可每次睁开眼,只有空荡荡的堂屋和老伴的遗像。

那身影顿住了,慢慢转过身。帆布包从肩上滑下来一点,露出里面塞得鼓鼓囊囊的东西,手腕上还戴着块旧手表,表链断了一节,用红绳系着 —— 那是建军十八岁生日时,她用攒了半年的鸡蛋钱买的,他走的时候,她以为再也见不到了。

“妈……” 男人的声音也带着颤,快步走过来,王秀莲这才看清他的脸:眼角多了几道细纹,下巴上冒出青茬,可那双眼睛,还是和小时候一样,看她时总带着点憨笑。帆布包没拿稳,“哗啦” 一声掉在地上,里面的东西滚了出来 —— 有给她买的老年机,屏幕贴了层保护膜;有给邻居张婶带的杭州丝巾,还是她当年念叨过想要的;还有一沓厚厚的病历单,最上面那张写着 “胃癌术后复查,未见异常”。

“你这孩子…… 你这孩子怎么才回来啊!” 王秀莲扑过去,抱住儿子的胳膊,手指摸到他胳膊上的疤痕 —— 那是他小时候爬树摘枣摔的,现在还留着印。眼泪一下子涌出来,砸在儿子的工装裤上,晕开一小片湿痕,“我还以为…… 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你爸走的时候,还攥着你的照片,说等你回来……”

建军蹲下来,把散落的东西捡回包里,指尖碰到母亲粗糙的手,像摸到了老树皮。“妈,对不起,我走的时候没跟你说,是怕你担心。” 他从口袋里掏出个布包,层层打开,里面是一沓崭新的钱,“我在杭州治病,医生说要化疗,怕花钱,就没敢跟你说。后来病好了,我就去工地干活,攒了点钱,想着清明前回来,给我爸上坟,也给你个惊喜。”

风把老槐树的新芽吹得沙沙响,远处传来卖豆浆的吆喝声,晨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在母子俩身上,暖融融的。王秀莲抹了把眼泪,拉着儿子往院里走,脚步都轻快了不少:“快进屋,妈给你煮了鸡蛋,还热着。你爸的遗像就摆在堂屋,他要是知道你回来了,肯定高兴。”

进屋时,王秀莲才发现,建军帆布包侧袋里露着个风筝,是个孙悟空的图案,边角有点磨损,线轴还缠在上面。“这是……” 她指着风筝,突然想起建军小时候,总缠着她做风筝,每次放起来,都拽着线跑,喊着 “妈,你看,孙悟空飞上天了!”

“这是我在杭州夜市买的,想着回来给你放。” 建军挠挠头,眼里带着笑,“小时候你总说,风筝线的尽头,就是家的方向。我在杭州的时候,每次想你,就拿出来看看,想着总有一天,要顺着这根线,回到家。”

王秀莲看着那只风筝,突然笑了,眼泪却又掉了下来。她转身去厨房端鸡蛋,脚步踩在青石板上,心里像揣了个暖炉。窗外的晨光越来越亮,老槐树上的新芽绿得发亮,她知道,这三年的牵挂和等待,终于像风筝线一样,把她的儿子,从遥远的地方,拉回了家的方向。

清明那天,建军拿着风筝,带着母亲去了父亲的坟前。他把风筝放得很高,孙悟空的图案在蓝天上飘着,线轴攥在母亲手里。王秀莲抬头看着风筝,轻声对丈夫的坟茔说:“老伴,你看,咱们的儿子回来了,他没让咱们失望,风筝线的尽头,他还是找到了家。”

风把她的声音吹得很远,风筝在天上稳稳地飞着,线轴在手里轻轻颤动,像极了父亲当年牵着儿子的手,温暖而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