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敬言的额头抵着冰冷的墙壁,瓷砖的凉意稍微缓解了胸口的疼痛。“没事,老毛病了,含了片硝酸甘油,好多了。” 他看着天花板上摄像头的红点,像一只眼睛,时时刻刻盯着他,“你别过来,孩子还小,夜里折腾一趟,明天该没精神了,我自己能处理。”
周慧敏的遗像在梳妆台的台灯下泛着柔和的光。陈敬言慢慢走过去,用衣角擦了擦玻璃上的灰尘,照片里的她穿着白色护士服,胸前别着 “优秀护士” 的徽章,那是 1998 年得的,当时她拿着证书跟他炫耀:“你看,我这‘优秀护士’,不比你这‘副主任医师’差吧?”
天亮后,陈敬言去医院做检查,心电图报告显示 “窦性心律,偶发早搏”。给他看报告的年轻医生是他以前带过的学生,皱着眉头说:“陈老师,您这情况得有人盯着,不能大意,万一哪天再犯病,身边没人可不行。” 他的目光落在走廊的宣传栏上,上面贴着篇关于 “老年独居风险” 的文章,配图里的老人独自躺在病床上,眼神空洞,看得陈敬言心里发紧。
“我有这个。” 陈敬言从口袋里掏出个黑色的智能手环,是陈曦去年给他买的,能测心率、记步数,还能一键呼救,“比人靠谱,不会忘事,只要心率超过 100,它就会报警,还能自动给陈曦发消息。” 他想起周慧敏生前总忘带钥匙,他特意在她的白大褂里缝了个暗袋,把钥匙放进去,现在那串钥匙还挂在他家门上,旁边多了把新配的,标签上写着 “备用,给女儿”。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复查完,陈敬言顺便去门诊坐了会儿诊。有个老太太拿着体检报告,坐在椅子上抹眼泪:“陈医生,我老伴走了快一年了,我这糖尿病,以前都是他提醒我打针、吃药,现在我一个人,总忘事,这可咋办啊?” 陈敬言拿出张白纸,给她画了张时间表,精确到 “早 7 点打胰岛素,晚 7 点吃降糖药”,旁边还画了个笑脸:“自己记着,比谁提醒都管用,把时间写在手机备忘录里,再设个闹钟,慢慢就习惯了。”
老太太的眼泪掉在表格上,晕开了墨迹:“可家里空落落的,做饭都没心思,做少了不值当,做多了吃不完,扔了又可惜。”
“那就做一人份的。” 陈敬言的笔尖在 “饮食建议” 上轻轻划着,“我上周给自己做了碗阳春面,放了个荷包蛋,还加了点青菜,吃得香着呢。” 他顿了顿,声音放柔了些,“人这一辈子,前半段为父母活、为孩子活、为老伴活,后半段也该为自己活了 —— 哪怕只是好好吃一顿饭,好好睡一觉,也是对自己的负责。”
下班时,学生塞给他一个保温桶,笑着说:“师母当年总给您送绿豆汤,我学着做了点,您尝尝,看跟师母做的像不像。” 陈敬言打开盖子,一股熟悉的香味飘出来,绿豆煮得烂熟,甜度也刚好 —— 周慧敏做的就是这个味,她总说 “他胃不好,绿豆得煮透,糖不能放太多,不然烧心”。
第四节:日记里的真相
周末整理周慧敏的遗物时,陈敬言在她的医学笔记里,发现了一个带锁的蓝色本子。钥匙藏在《内科学》的夹层里,是一枚小小的铜钥匙,上面刻着 “1985”—— 那是他们结婚的年份,也是周慧敏刚参加工作的第一年。
本子里不是日记,而是周慧敏的 “抱怨清单”,每页都记着她对陈敬言的不满,字迹从工整到潦草,见证了岁月的流逝:
“1990 年 3 月 12 日:陈敬言又值夜班,女儿半夜发烧,我抱着她去医院,路上不小心掉了一只鞋,冻得脚疼,他倒好,还在医院跟病人家属说话,一点都不着急。
2000 年 5 月 20 日:岳父的降压药吃完了,他偷偷去药店买了,还不告诉我,当我傻吗?家里的钱都是一起赚的,他倒好,什么事都自己扛,就不能跟我商量商量?
2010 年 10 月 1 日:孙子满月酒,他跟老同学喝多了,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这辈子被你管够了’,我心里难受,偷偷哭了半宿,他倒好,第二天还问我‘怎么眼睛肿了’。
2018 年 11 月 5 日:医生说我这病要静养,不能累着,他却把主卧让给我,自己睡沙发,说‘你夜里咳得厉害,别吵着你’,沙发那么小,他那么胖,怎么睡得舒服?”
最后一页是周慧敏去世前一周写的,字迹已经有些潦草,看得出来,当时她的身体已经很虚弱了:“敬言,我走后,你别找老伴了。你那脾气,跟谁都处不来,又爱较真,没人能像我这样迁就你。好好吃饭,少喝酒,记得把袜子放进洗衣篮里 —— 虽然我总说你乱扔,其实偷偷给你洗了三十年,早就习惯了。”
陈敬言的眼泪掉在 “三十年” 那三个字上,晕开一片深色的痕迹。他想起周慧敏总嫌弃 “你袜子臭,每次都得用肥皂洗两遍”,却每天把洗干净的袜子晾在阳台最通风的地方;想起她抱怨 “你总跟朋友喝酒,喝多了还耍酒疯”,却每次在他回家时,都留着一盏玄关的灯,桌上放着醒酒汤;想起她走前,攥着他的手说 “别难过,我走了,你好好活着”,眼神里的不舍像一根细针,扎得他现在想起来,还会心疼。
社区的王大妈又来敲门,隔着门喊:“陈医生,隔壁赵老师的孙子满月,喊你去喝喜酒呢,顺便认识认识新朋友。” 陈敬言的目光落在周慧敏的 “抱怨清单” 上,突然笑了,对着门外喊:“不去了,我给自己炖了红烧肉,得回去盯着火候,别糊了。”
王大妈的脚步声在楼道里渐渐消失后,陈敬言把清单折成小小的方块,放进贴身的口袋里。他这才明白,周慧敏不是喜欢管他,是用她自己的方式在乎他;而他现在的 “独居”,不是不爱,是把那份在乎变成了自己的习惯 —— 记得按时吃药,记得好好做饭,记得那些她没说出口的牵挂,把她的爱,融进自己的生活里。
陈曦带着孙子来看他时,小家伙在客厅里跑来跑去,不小心撞倒了周慧敏的相框。陈敬言赶紧捡起来,看见相框背面贴着张便签,是女儿的字迹:“妈妈生前跟我说,爸爸其实最怕孤单,就是嘴硬,等她走了,让我多来看看他,别让他一个人太冷清。”
“爸,你真不想再找个伴儿?” 陈曦的手指在智能手环的屏幕上划着,语气带着点担心,“我这工作忙,不能总陪在你身边,你一个人,我实在不放心。”
小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