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薅断的红头绳
腊月的寒风卷着雪粒子,砸在郑家村的土坯房上。春花蹲在灶台前添柴,火光在她冻裂的手背上投下细碎的影子。锅台上的粗瓷碗里,盛着郑金贵的下酒菜 —— 一碟咸萝卜,半瓶散装白酒。
“磨磨蹭蹭等死呢?” 郑金贵的皮鞋踹在门帘上,积雪溅了春花一裤腿。他刚从村头的牌局回来,输了钱的火气全撒在女人身上。春花没敢抬头,手里的火钳抖得厉害,火星子窜出来烧了灶膛边的玉米秸。
“你瞎眼了?” 郑金贵一把薅住她的头发,红头绳 “啪” 地断成两截。这根绳子是春花陪嫁时带的,红得发暗,却被她小心地用了十年。此刻断绳缠在郑金贵的指缝里,像条挣扎的血虫。
春花的额头磕在灶沿上,渗出血珠。她咬着嘴唇没敢哭 —— 结婚十二年,从青丝到鬓角泛白,她早就学会了把眼泪咽进肚子。郑金贵骂骂咧咧地喝酒,目光扫过墙上的结婚照,照片里的春花梳着麻花辫,眼里的光比灶火还亮。
“不下蛋的鸡,留着你有啥用。” 他把空酒瓶摔在地上,玻璃碴子溅到春花脚边。窗外的雪越下越大,埋了半截门槛,也埋了村西头王老实家的烟囱 —— 那个打了一辈子光棍的男人,此刻或许正蹲在被窝里啃冻红薯。
后半夜,春花疼得睡不着。额头的伤口结了痂,手背上的冻疮流脓了。她摸出枕头下的布包,里面是攒了三年的私房钱,一共五十六块三毛钱。村东头的媒婆说过,邻村有个死了老婆的瓦匠,愿意娶个不能生的,只要能干活。
鸡叫头遍时,郑金贵的鼾声像破风箱。春花悄悄起身,想把断了的红头绳接好。昏黄的油灯下,她看见男人后颈的伤疤 —— 那是当年为了抢她,跟人打架留下的。那时他还不是这样,会把热乎乎的烤红薯揣在怀里给她留着。
雪停时,春花把断绳塞进灶膛。火苗舔着红布条,腾起一小团火星,很快被青烟吞没。她望着窗外白茫茫的村路,突然想起刚嫁来时,郑金贵背着她蹚过结冰的小河,说 “以后我养你”。
第二节:县城医院的诊断书
惊蛰的雷声滚过麦田时,郑金贵骑着二八大杠进了县城。车把上绑着个蓝布包,里面是他娘留下的银镯子,打算卖了换钱 —— 村头的三婶说,县医院的张大夫能治 “不生养”,就是挂号费贵得吓人。
医院走廊的消毒水味呛得他直咳嗽。轮到他时,张大夫推了推眼镜:“你爱人没来?” 郑金贵把烟袋锅往鞋底磕:“不用她来,肯定是她的事。” 他唾沫横飞地说,“十二年来啥动静没有,不是她是啥?”
检查室的门关上时,他还在盘算离婚的事。村西头的寡妇翠莲刚死了男人,据说跟前夫生过俩小子,要是春花被休了,正好托媒人去说合。他甚至想好了说辞:“不是我狠心,郑家不能断了后。”
拿到诊断书的那一刻,郑金贵觉得天塌了。“重度少精症,自然受孕概率低于百分之一。” 张大夫的声音像锥子,“想要孩子,建议……” 后面的话他没听清,耳朵里全是嗡嗡声。
蓝布包掉在地上,银镯子滚出来,在瓷砖上撞出清脆的响。他扶着墙根蹲下去,看见自己的影子缩成团,比地上的烟头还小。旁边有对小年轻在吵架,女的哭着说 “你是不是不想负责”,男的赌咒 “我要是骗你就断子绝孙”。
郑金贵突然想笑,嘴角咧到一半又僵住。他想起这些年对春花的打骂,薅她的头发,踹她的腰,骂她是 “石女”。有次她高烧不退,他还逼着她去地里浇麦子,结果人差点晕在井台上。
骑车回家的路,像走了半辈子。路过镇供销社时,他买了瓶雪花膏 —— 春花的脸冻得皴裂,上次赶集时盯着柜台看了半天。付钱时,手指抖得捏不住纸币,女售货员笑着说:“大哥给媳妇买的?真疼人。”
进村口时,撞见王老实背着捆柴火。老光棍咧着嘴笑,露出颗豁牙:“金贵哥,赶集啦?” 郑金贵没像往常那样懒得搭理,反而嗯了一声,目光落在对方补丁摞补丁的裤脚上。
推开家门,春花正在翻晒红薯干。她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衫,领口磨出了毛边。往常这时候,郑金贵早该骂她 “不会躲阴凉”,此刻却蹲在门槛上,摸出烟袋又放下 —— 春花闻不得烟味,尤其是在晒粮食的时候。
“锅里炖了萝卜汤。” 春花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郑金贵抬头,看见灶台上摆着两个碗,一个盛着汤,一个卧着荷包蛋 —— 那是他小时候生病,娘才会做的吃食。
夜幕降临时,烟袋锅里的火星明明灭灭。春花以为男人又要找茬,攥着衣角等着挨骂。却听见他哑着嗓子说:“春花,明天我带你去县城,买件新衣裳。”
第三节:门槛上的忏悔
清明的雨丝斜斜切过窗棂,春花在纳鞋底。针脚比往常密了些,是郑金贵的鞋 —— 他说脚底板磨得疼,想让她纳厚实点。门轴 “吱呀” 响时,她以为是风,直到看见男人跪在青砖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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