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折的第一页写着 “陈建国” 三个字,字迹工整,开户日期是 2010 年,余额栏里的数字像串爬楼梯的蚂蚁,从最初的几十块,到后来的几百块,再到现在的三千块,一点点往上增。张诚突然明白,老陈那天回赠的百元大钞,不是随手给的,是他从牙缝里省出来的体面,是不想欠别人人情的骨气。
“老陈,您眉骨上的疤…… 那天您没说完,后来怎么样了?” 张诚忍不住问,他总惦记着那道疤的故事。老陈摸了摸疤痕,笑了笑,眼神里带着怀念:“老伴走的那天,我在医院门口跟个医托起了冲突 —— 他骗一个老人说能找关系挂号,我看不过去就说了两句,结果被他推倒,头撞在台阶上,就留了这道疤。” 他的目光飘向窗外的雨,雨丝细细的,像在织网,“老伴以前总说我太犟,不会服软,现在想想,要是当时能忍忍,也不会留疤了,不过我不后悔,那医托后来被保安带走了,没再骗人。”
休息室的门被推开,林慧拎着个保温桶走进来,里面飘出排骨藕汤的香味,瞬间盖过了机油味。“我就知道你没吃饭,特意炖了汤给你送来,” 她把保温桶放在桌上,打开盖子,热气腾腾的,“老陈也在啊,正好,我炖得多,一起喝点。” 她给老陈盛了碗汤,藕炖得粉糯,排骨也炖得软烂,香味扑鼻。
老陈的眼圈突然红了,端起碗喝了口汤,烫得他直吐舌头,眼泪却掉了下来,滴在碗里。“我老伴活着的时候,最喜欢喝藕汤,” 他抹了把脸,不好意思地笑了,“她总说,等我退休了,就开个修车摊,她在旁边卖早点,不用赚大钱,够花就行,可惜…… 她没等到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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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停的时候,老陈要走了,还要回修车行加班。张诚把他送到厂门口,看见林慧正给老陈的自行车打气,车后座绑着个新做的帆布包,上面绣着朵向日葵 —— 是林慧昨晚连夜缝的,针脚虽然不算特别整齐,却很用心。
“老陈,这个你拿着。” 张诚从口袋里掏出个红包,里面是两千块钱,“这不是施舍,是我们厂预支的机床指导费,我们厂那几台老设备总出故障,想请您周末来指导指导,这钱是定金,等设备修好了,还有额外的报酬。” 老陈的手指捏着红包,厚度让他眼眶发热,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收下了:“张师傅,你放心,下周我休息,一定来,保证把设备修好!”
自行车铃声在巷子里清脆地响,老陈的背影挺得笔直,新工装在夕阳下泛着柔和的光。林慧挽着张诚的胳膊,突然说:“下个月社区有公益修车日,咱也去帮忙吧?我给你们递工具,还能给来修车的人倒杯水。” 张诚点点头,心里暖暖的,他知道,这份善意,正在慢慢发芽。
第五节:循环的善意 —— 银杏叶里的传承
霜降那天,社区广场的银杏叶铺了一地金黄,像撒了层碎金子。老陈的修车摊前排起了长队,有来修自行车的,有来修电动车的,还有来修小家电的 —— 老陈最近跟着修车行的师傅学了修小家电,手艺还不错。张诚帮他递扳手、拿零件,林慧负责登记车主信息,还给排队的人倒热水,三人配合得像合作多年的老搭档。
穿校服的小姑娘妞妞提着个保温桶跑过来,里面是热奶茶:“陈爷爷,张叔叔,林阿姨,我妈妈煮的奶茶,你们快喝点暖暖身子!” 卖早点的刘阿姨也端来刚出锅的肉包子,笑着说:“老陈,你帮我修的豆浆机太好用了,这包子你一定要尝尝!” 连平时最抠门的刘大爷,都把家里的旧零件搬来给老陈备用,嘴里还念叨着:“这些零件都还能用,扔了可惜,你看看能用就用。”
“张哥,林姐!快来看社区公众号,你们上新闻了!” 网格员小李举着手机跑过来,脸上笑得像朵花。手机屏幕上是张照片:老陈正在给一位老奶奶的轮椅打气,张诚蹲在旁边帮忙扶着车胎,林慧手里拿着杯热水,正要递给老奶奶,阳光透过银杏叶落在三人脸上,暖得像层薄糖,周围还有不少居民在帮忙,整个画面温馨得让人心里发暖。
收摊时,老陈从帆布包里掏出个铁皮盒,打开来是叠得整整齐齐的零钱和纸币,有五十的、二十的、十块的,还有不少硬币。“这是今天的收入,一共八百六十二块,” 他把钱分成三份,一份递给张诚,一份递给小李让她转交社区公益基金,最后一份自己留着,“张师傅,林师傅,你们今天帮了我一天,这钱你们拿着,就当是工钱。” 张诚刚要推辞,老陈按住他的手:“这不是施舍,是你们应得的,要是没有你们,我也不会有今天,这点钱不算啥。”
林慧突然指着街角,那里蹲着个新面孔,是个年轻小伙子,面前摆着个破碗,低着头,看起来很不好意思。老陈的目光顿了顿,走过去把刚分的钱放进碗里,又从口袋里掏出张名片 —— 是社区技能培训中心的,低声跟小伙子说了句什么。小伙子抬起头,眼里含着泪,嘴唇动了动,说了句 “谢谢”,声音很轻,却很真诚。
“我跟他说,社区下周有免费的家电维修技能培训,管吃管住,学会了还能推荐工作,” 老陈走回来时,眼睛亮亮的,像有星星,“当年也有人这么帮过我,现在该我帮别人了。” 他拍着张诚的肩膀,语气里满是感激,“张师傅,林师傅,要是没有你们,我现在还在街角蹲着呢,是你们给了我体面,给了我希望。”
回家的路上,林慧踩着满地碎金似的银杏叶,突然捡起片叶子,叶子的脉络在阳光下清晰可见,像人的血管。“诚哥,你还记得老陈第一次给你的那一百元吗?” 张诚点点头,那纸币发烫的触感仿佛还在手心,清晰得像昨天发生的事。“其实善意这东西,就像这银杏叶,” 林慧把叶子递给张诚,“掉在地上会腐烂,但化作春泥,又能让树长得更好,来年再长出新的叶子,循环往复,生生不息。”
张诚的裤兜里,还揣着老陈硬塞给他的 “机床指导费” 红包。他摸了摸红包的厚度,突然想起五年前在火车站,那个乞丐后来寄来封信,说女儿的手术很成功,还附了张康复照片,照片里的小女孩笑得很开心。当时他觉得自己只是做了件小事,现在才明白,再小的善意,也能在别人心里生根发芽,长成参天大树,然后再为别人遮风挡雨。
路灯亮起来的时候,老陈的自行车铃声从巷口传来,清脆得像串风铃,越来越远。张诚望着那个逐渐远去的背影,突然明白:所谓善意,从不是单向的给予,不是居高临下的施舍,是你帮我补胎,我教你修机床;是五元纸币里的吐槽,是五十元烟钱里的心疼,是百元大钞里的懂得;是每个人都在自己的位置上,认真地、体面地活着,然后把那份温暖,悄悄传给下一个人,像水流一样,在街角汇成暖流,温暖整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