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撞墙的克制
立秋的蝉鸣像针,扎得人心里发慌。林溪在给儿子换尿布,陈默蹲在旁边,手里的痱子粉撒多了,白乎乎一片落在孩子屁股上,像积了层薄雪。“都说了少放点,” 林溪拍掉他手上的粉,指尖不经意间触到他的手背,竟发现他在微微发颤,“上次就把孩子呛得咳嗽。”
陈默没像往常那样嬉皮笑脸地回嘴,只是默默把粉盒盖好,眼底闪过一丝愧疚。儿子的小拳头在他手背上胡乱砸着,软乎乎的,他笑得眉眼弯弯,颈侧一道浅疤若隐若现 —— 那是上个月修水管时被铁片划的,林溪要带他去医院缝针,他却摆手:“小伤,哪比得上你当年受的惊。”
这三年,他们不是没吵过。有次陈默妈偷偷给四个月大的孩子喂米糊,林溪气得把碗摔在地上,瓷片溅了一地,声音刺耳。陈默红着眼圈站在厨房门口,拳头攥得指节泛白,青筋突突直跳,眼底的怒火几乎要喷出来,可最后,他却猛地转身,一拳砸在冰箱上。沉闷的声响震得碗柜嗡嗡作响,凹进去的坑旁边,还留着上次吵架时的痕迹。
林溪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又疼又软 —— 她知道,他是在跟自己较劲。
还有一次,他丢了项目奖金,喝了点酒,把文件摔得满地都是,嘴里骂着自己没用。林溪故意激他:“你不是想动手吗?来啊,别憋着。”
陈默的眼睛红得像要滴血,胸膛剧烈起伏着,呼吸粗重,可他却突然转身冲进阳台,对着晾衣杆狠狠撞了三下。“咚!咚!咚!” 闷响在客厅里回荡,震得人耳膜发疼。
“你疯了?” 林溪拽他时,他后颈已经红得发紫,触上去滚烫。
“我没疯!” 他喘着粗气,声音带着撕裂的疼,眼眶通红,“我答应过你,再也不碰你一下!我不能变成我爸那样的人!” 他指着墙上的结婚照,照片上的他笑得一脸真诚,“那天在出租车上我就发誓,再犯浑,我就不是人。”
儿子周岁那天,陈默的妹妹来做客,说漏了嘴。当年他爸打他妈时,十五岁的陈默抄起菜刀指着他爸,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却带着破釜沉舟的狠:“你再动我妈一下试试!” 林溪这才明白,他不是不会愤怒,不是没有戾气,而是亲眼见过家暴的可怕,所以拼尽全力,把最烈的那部分,硬生生对着自己收了回去 —— 只为了守住对她的承诺。
晚上哄睡孩子,林溪摸着陈默后颈的红痕,指尖轻轻摩挲,声音温柔:“以后别这样了,疼在你身上,我心里也不好受。”
“不疼。” 陈默把她的手按在自己胸口,那里的心跳沉稳有力,“每次想发火,就想起你倒下去的样子,心就像被人攥住了,疼得喘不过气。” 他顿了顿,声音低哑,带着浓浓的鼻音,“我爸后来总说对不起我妈,可对不起有什么用?伤口长不好了。我不能让你也受那样的委屈。”
月光透过窗帘缝照进来,在墙上投下一道细细的线,像道看不见的边界,隔开了失控与克制,也装满了他小心翼翼的守护。
第四节:失控的边缘
白露的雨噼里啪啦打在窗台上,溅起细密的水花,也打湿了陈默的心事。他坐在沙发上,烟蒂在烟灰缸里堆成了小山,烟雾缭绕着,模糊了他眼底的绝望。设计院的项目黄了,不仅要赔巨额违约金,他还可能被调去后勤,拿着微薄的工资,连房贷都快供不起了。
林溪数着账单上的数字,指尖在 “房贷”“奶粉钱”“物业费” 那几栏反复摩挲,纸张被捏得发皱:“要不,把我妈那套小房子卖了?先渡过难关。”
“不行!” 陈默的声音突然拔高,烟灰掉在裤子上,他却浑然不觉,“那是你妈的养老房!她就那点念想了,我就算去开滴滴、去搬砖,去做任何苦力,也不能动那房子!” 他猛地站起来,手在茶几上狠狠一扫 ——“哐当!” 玻璃杯摔在地上,碎成无数片,锋利的棱角闪着寒光,像他此刻破碎的自尊。
林溪的心跳漏了一拍,身体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这个动作,是当年他失控时,她本能的防御。
就是这半步,像一根导火索,瞬间点燃了陈默紧绷的神经。他突然捂住脸,肩膀剧烈地抖动起来,不是哭,是那种极致压抑的喘息,像困在绝境里的野兽,带着深深的无力。“对不起……” 他的声音闷在掌心里,带着绝望的哭腔,“我不是故意的…… 我控制不住…… 我怕给不了你们好日子,我怕变成我爸那样没用的人……”
林溪没说话,只是蹲下来捡玻璃碎片。指尖刚碰到一块尖的,就被划开一道口子,血珠慢慢渗出来,滴在地板上,像一朵小小的红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