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小会儿?”林老师看了看手腕上那块崭新的银色手表(这在当时的乡村教师中可不多见),“七点三十五分,迟到五分钟。规矩就是规矩。”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站到门口去,五分钟。时间到了再进来。”
张二胖脸上的笑容瞬间垮了,另外两个男生也垂头丧气。三个人像霜打的茄子,蔫头耷脑地走到教室门外的墙根下,面朝外,排排站好。早晨清冷的空气和来往同学好奇的目光,像无形的鞭子抽打着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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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室里早读的声音似乎都停顿了一瞬,随即又响了起来,但很多同学都忍不住偷偷瞄向门外。吴普同看着张二胖那臊眉耷眼的背影,心里涌起一股极其复杂的情绪。有庆幸——幸好自己今天起得早!有同情——张二胖那样子确实挺难堪。但更多的,是一种微妙的……平衡感?昨天是他站在那里,今天换成了别人。原来,林老师的规矩,对所有人都一样严厉,并非只针对他吴普同一个人。这种“公平”的认知,竟然让昨天那份巨大的委屈和羞耻,悄悄淡化了一丝。
五分钟,在张二胖他们看来一定很漫长。终于,林老师的声音再次响起:“时间到,进来吧。”
三个男生如蒙大赦,灰溜溜地溜回自己的座位,头都不敢抬。教室里恢复了正常的早读氛围,但空气里似乎多了一点东西,一种无形的、名为“规矩”的约束力,开始真正渗透进每个学生的意识里。
早读结束,第一节课是语文。吴普同的心又提了起来。他知道,该来的总要来了。
果然,林老师没有立刻讲课。她走到讲台边,拿起一摞大小不一、材质各异的纸张和本子——那是昨天收上来的“日记”。
“昨天让大家写了第一篇日记,我晚上都看过了。”林老师的声音恢复了平常的语调,甚至带着一丝温和,“大部分同学都很认真,虽然有些同学写得比较简单,但态度是好的。”她开始一张张翻阅,目光专注。
吴普同紧张得手心冒汗,眼睛死死盯着林老师手里的那摞纸,寻找着自己那张粗糙的草稿纸。他仿佛能听到自己咚咚的心跳声。
“嗯,王小军这篇写得不错,观察了家里新孵出的小鸡,很生动。”林老师抽出一张纸,上面字迹工整。“张秋菊这篇写了帮妈妈收棉花,虽然短,但很真实。”
林老师一张张点评着,有表扬观察仔细的,有鼓励写得长的,也委婉地指出几个错别字和语句不通顺的地方。被点到名的同学,或喜或羞。吴普同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既害怕被点名批评,又隐隐期待能听到自己的名字。
终于,林老师的手指停在了最底下那张边缘毛糙、颜色泛黄的纸上。吴普同的心猛地一沉,就是它!
“吴普同。”林老师抬起头,目光准确地投向教室后面那个低着头的少年。
吴普同浑身一僵,下意识地站了起来,脸又开始发烫。完了,肯定要挨批了!他几乎能想象林老师会怎么说他“流水账”、“干巴巴”、“最后还写想睡觉”……
然而,林老师的声音并没有预想中的严厉,反而带着一丝……鼓励?
“吴普同同学这篇日记,写在这样的纸上,”林老师拿起那张粗糙的草稿纸,展示了一下,教室里响起几声轻微的、理解的议论声,“字虽然不算太工整,但写得很真实。”她看着纸上的内容,念道:“‘今天开学了。新老师姓林,女的。’”念到这里,她自己似乎也觉得有点好笑,嘴角微微弯了一下,“‘早上差点迟到。语文课讲趵突泉,泉水冒冒冒。王小军还是我同桌。放学回家吃饭。妈说让爸买日记本。困了,想睡觉。’”
教室里响起几声压抑不住的轻笑。吴普同的头垂得更低了,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张二胖在后面小声嘟囔:“嘿,真敢写啊,还想睡觉……”
但林老师接下来的话却让吴普同愣住了。
“大家别笑。”林老师的声音平静下来,“吴普同同学写的是他真实的一天,虽然简单,但事情交代得很清楚。尤其最后那句‘困了,想睡觉’,很真实地反映了他当时的感受。写日记,最重要的就是真实,记录自己所见所闻所想。”她停顿了一下,目光落在吴普同身上,那目光不再是审视的锥子,而像是带着温度的溪水,“吴普同,你写得不错,态度很认真。特别是能在这样的纸上完成,值得表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