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建军抿了一口酒,放下酒杯,目光在吴普同和吴家宝脸上扫过,最后落在跳跃的煤油灯焰上,声音不高,却带着一家之主的决断:“过了年,我晚点再出去。”
这话让李秀云和吴普同都愣了一下。往年,吴建军和家宝都是初五、初六就急着外出找活,生怕耽误了开工。
吴建军继续道:“开春,等地化冻了,就动工,先把北边那房子的主体盖起来。砖、水泥、楼板,我都联系得差不多了,钱……也勉强够撑到起主体。”他顿了顿,像是在计算着什么,“等我看着主体起来,墙砌好了,再走。估摸着,得到阴历三四月了。”
“那……工地上……”李秀云有些担忧。
“没事,跟老板说好了,位置给我留着,晚去一两个月,工钱少点就少点。”吴建军摆摆手,语气不容置疑,“盖房子是大事,得有人盯着。等麦收的时候,我再早点回来,把顶封了。”
他的计划清晰而务实。推迟外出打工,牺牲一部分收入,是为了确保盖房这项家庭重大工程能够顺利启动并完成主体部分。麦收时节是农忙,也是很多工地短暂的休整期,他可以利用这个时间回来完成封顶。这意味着,新的一年,他将更加辛苦,需要在工地和家之间奔波,承受更大的经济压力。
吴普同听着,心里沉甸甸的。他知道,父亲做出这个决定,是为了他们兄弟俩的未来。那栋尚未成型的房子,是希望,也是压在父亲脊梁上更重的石头。他看着父亲鬓角新添的白发和眼角深刻的皱纹,默默地点了点头,什么也没说,只是将杯中那点象征性的酒一饮而尽,喉咙里火辣辣的,不知是酒劲,还是心头翻涌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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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初二、初三,是走亲戚的日子。按照惯例,吴普同跟着父母,带着妹妹小梅,先去小李庄的舅舅李建国家,然后是邻乡的大姨李秀英家。
舅舅家依旧热闹,大表哥李强已经能独当一面,张罗着家里的活计,二表哥李壮也稳重了不少。大姨家则更多了些家常里短的絮叨。亲戚相见,话题总离不开收成、孩子和身体。看到吴小梅病情稳定,能正常叫人、简单聊天,舅舅和大姨都由衷地感到高兴,拉着李秀云的手说了许多宽慰的话。他们也关心吴普同的大学生活,问起学业和将来的打算。吴普同谨慎地回答着,能感受到亲戚们目光中那份朴素的期望和不易察觉的审视——这个大学生,将来能有多大出息?能否真的改变这个家庭的命运?
走亲戚的饭桌上,自然也少不了吴家准备盖新房的话题。舅舅和大姨都表示,如果需要帮忙,尽管开口。这种亲戚间的守望相助,在农村是维系生存的重要力量。吴建军话不多,只是闷头抽烟,或者点头应承着。吴普同则安静地听着,观察着,感受着这张由血缘和人情织就的网络,既温暖,也带着无形的压力。
正月初六,年味还未散尽,村里又添了一桩喜事——王小军家给他定亲了。
消息头一天就传遍了村子。对象是隔壁村的姑娘,据说是经人介绍,双方家长都挺满意。这在农村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到了年纪,说亲、定亲、结婚,如同庄稼播种、收获一样,是人生自然的流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