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线内肃然挺立、盔甲鲜明的巡查兵丁。
他们手持兵刃,面无表情,眼神锐利地扫视着人群,像一道冰冷的铁壁,将世俗的温情与喧嚣隔绝在外,拱卫着考场的森严秩序。
考生队伍已经排得不短,蜿蜒如长蛇。
陈行宁深吸了一口带着秋晨凉意和人群热气的空气,向前走去,林暖紧跟两步,伸出手,在靠近警戒线的时候,再一次细细地理了理他青衫的领口、抚平袖口一丝几乎看不见的褶皱,又轻轻掸了掸他肩头并不存在的灰尘,动作轻柔,却饱含着千言万语。
陈行宁低头看着林暖,嘴角努力向上弯起一个安抚的弧度,眼神里是破釜沉舟的平静:“放心,到了这一步,便只顾勇往直前了。”
无需再多言,他转身,汇入了那条沉默而略显焦灼的长龙。
经过童生试、县试、府试的层层筛选,陈行宁对这套流程已不陌生。
搜检棚前,他面色坦然,依序解开发髻,脱下青衫外袍,露出那白衬里。
兵丁粗糙的手掌仔细摸索过衣物的每一寸夹层,考篮被彻底翻检,馒头被掰开,锅巴和土豆饼被捏碎查验是否有夹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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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平静地配合着,目光越过兵丁的肩头,望向贡院那黑洞洞的大门深处,仿佛在丈量着自己即将踏上的征途。
终于,一声清越洪亮的铜锣响彻贡院上空,压过了所有的嘈杂。
紧接着,提学官大人威严的声音传来,字字清晰:“吉时已到——众学子——入场——!”
如同听到了冲锋的号角,那些通过严苛检查的学子们,整理好衣冠,提起考篮,迈开了脚步。
他们或昂首挺胸,或步履沉稳,或略显局促,但都朝着同一个方向——那扇象征着希望与磨难的贡院大门缓步而入。
青色的身影在兵丁的注视下,一个个融入门内深沉的阴影里,身影渐次模糊,最终消失不见。
门外,是骤然爆发的、压抑已久的祈祷与祝福声浪;门内,是决定无数人命运的三天两夜,寂静无声地拉开了序幕。
贡院那两扇厚重的朱漆大门在陈行宁身后缓缓合拢,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
林暖的目光仿佛能穿透门板,追随了许久,才随着一声沉重的闷响,轻轻收了回来。
贡院外的“亲属区”并未因学子的消失而立刻冷清,反而像潮水退去般缓慢涌动。
人声鼎沸,多是相互宽慰的低语和压抑不住的叹息,亲友们三三两两聚着,交换着担忧与希冀,行动间因人多而显得滞涩。
林暖没有立刻随波逐流,她站在原处,直到人群渐渐稀疏,才深深吸了一口带着秋凉和尘土气息的空气,转身走向贡院正对面的那间老字号茶楼。
她早已在二楼临窗处包下了一个雅座,视野极佳,能将贡院大门和门前广场的动静尽收眼底。
此后的三天,这方小小的天地就成了林暖的守望哨。
除了每日几餐和休息必须回租赁的小院匆匆解决,其余时辰,她几乎都在这。
面前是一壶温了又温的茶水,几碟几乎未动的点心,她的心神全然不在这些上面,目光如同生了根,牢牢锁在那紧闭的贡院大门上。
窗外的日影移动,行人的喧嚣,茶楼的说书唱曲,仿佛都隔着一层薄纱,模糊不清。
她的世界里,只剩下那扇门何时开启的焦灼等待。
秦云飞、秦乐叔侄俩,还有机灵的强哥儿,三人排了班,如同戍卫的士兵,轮流守在贡院大门外白米线附近。
强哥儿值白日,秦乐守傍晚到上半夜,秦云飞年轻精力旺,包揽了最难熬的后半夜。
他们挤在送考的人群边缘,或蹲或站,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门口。
还有很多学子的家人也这般焦急地等在外面,这乡试真的是挣命!不但需要拼学识,还得拼运气和体魄!
大家都是为了以备不时之需。
这份“三班倒”的坚守,是林暖为陈行宁在考场之外筑起的第一道安全网。
林暖的心细如发远不止于此。早在抵达汴州府之初,她便托人寻访,重金请动了城内一位德高望重、经验丰富的老大夫,提前打好了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