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能想到,他竟是真心实意地守着这入赘的身份,且与乡君感情甚笃,琴瑟和鸣。
这位安禾乡君,当真是手段了得,驭夫有术!不过,转念一想,能从一介农家女搏到乡君之位,若没些非凡的手腕、心计与魄力,也确实不可能。
周嬷嬷这般想着,对自己日后在此处的养老生活,反倒更添了几分信心与期待,跟随这样一位有能耐、有担当的主家,只要忠心办事,晚年何愁没有依靠?
而这一路南下,除了林暖身边带着的周嬷嬷、绿屏等几位贴身女眷,行程中还发生了一个插曲。林暖看见了两个几乎快要被她遗忘的身影——花容与花柔。
夏一丰原本特意将她们拘在队伍最外围,严令看守,绝不许她们近前打扰林暖。谁知一个疏忽,这两人竟不知怎地偷跑到了内围来,直愣愣地冲到了林暖的车驾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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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暖早料到她们境遇不会太好——当初夏一丰因她俩与林阳姻缘断了一事痛彻心扉的模样,她至今记得分明。
林阳早年受伤,心思敏感,本就不是特别想要成亲嫁人,好不容易对夏一丰有些好脸色,夏一丰也是痴心等着,却被这姐妹二人给爬了床,最终现在夏一丰娶了张氏,林阳甚至离开过一段时间去各地散心。
此刻亲眼见到她们,虽早有心理准备,仍不免心下微沉。
只见这两人衣衫褴褛,早已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和式样,只是胡乱裹在身上。头发枯黄散乱,如同秋日的败草,面色是一种极不健康的、黯淡的蜡黄,双颊深深凹陷下去,显得颧骨格外突出。
眼中含着泪水,充满了绝望、乞怜与一丝扭曲的不甘,昔日在临安初遇时,那我见犹怜的楚楚动人之姿,如今已是荡然无存,只剩下被碾磨后的狼狈与不堪。
她们不顾一切地想要扑到林暖跟前,口中发出含糊不清的呜咽与哀求,被反应过来的商队护卫死死按住,动弹不得。
周嬷嬷与绿屏见状,立刻抢步上前,严严实实地挡在林暖身前,目光警惕,唯恐这两人失了理智,暴起伤人。
林暖静立原地,什么也没说,既无斥责,也无怜悯。
她的目光在她们身上淡淡一扫,冰冷而疏离,如同掠过路边两簇无关紧要的残枝败叶,随即毫不犹豫地转身,走向自己的马车。
夏一丰急忙从后面追上来,脸上带着几分办事不力的忐忑与懊恼,想要解释。
林暖甚至没有回头,只是抬手,止住了他尚未出口的话头,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丝毫情绪:“把人看紧些,别整出什么病来,搭进了自个儿的人。”
夏一丰闻言,脸上顿时显出几分冤屈,急声辩解道:“姐,真不是我要故意折腾她们!是,刚开头那会儿,兄弟们心里都憋着股火气,是让她们吃了些苦头……可后来,大伙儿陆续都成了家,娶了媳妇,心思都正了,早就不稀罕碰她们了!原想着她们若安分,干脆找个由头放了算了,是她们自己死活不肯走,非要赖在商队里,这一有机会就想往您跟前凑,不肯安生!哼!”
林暖脚步未停,只留下一句清晰而冷静的吩咐,随风飘入夏一丰耳中:“一丰,既如此,下次找个远些的地方,寻个可靠的当地牙人,发卖了吧。记着,别让自己的手直接沾了脏污,也别让这点腌臜事,乱了自己的心。”
夏一丰看着她平静无波的侧脸和决绝的背影,心里没来由地一怵,那股因往事而翻腾的戾气也平了些。他不敢再多言,立刻垂首,恭声应道:“是!我明白了!”
若说林暖心尖上最柔软的地方,稳稳站着老父亲林二虎、夫君陈行宁和儿子钰夏,那么她心底最深、最痛的一道伤疤,便是林阳。
这两个女子,当年为了攀附她们认为更好的前程,做了那等事,断了林阳可能拥有的一线姻缘,她身为长姐,自然不会让她们好过。
在她看来,人想往上走,想过更好的日子,本无可厚非,但若心术不正,走错了路子,甚至伤害自己身边的人,在她有能力的时候那便是绝不可饶恕的。
但同样,她也不愿看着夏一丰,这个她视作弟弟的年轻人,为了报复,长久地沉浸在仇恨的泥沼里,让双手沾满肮脏,让一颗原本赤诚的心,被戾气与黑暗侵蚀,最终迷失了自己。
她点醒他,既是约束,也是一种保护。
处理完这不快的插曲,车队继续南行,越靠近江南地带,景致便越发润泽秀美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