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鹰翼低垂

旧京扇骨寒 竹与兮 1598 字 11天前

爆炸的余烬像一场黑雪,落在铁轨两侧。

沈清禾从土丘后抬头,看见信号塔斜斜地挂在半空,铁臂折断,像被扭断的鹤颈,喉管里还闪着幽蓝电火。

风一吹,电火化作流萤,四散飞去,照亮她睫毛上沾着的尘土——那尘土带着硝与忍冬混合的苦味,像旧京最末一口余温。

她抬手,拍去尘土,拍去心跳里多余的慌乱。

左侧,苏砚舟半蹲,折扇横咬在齿间,扇骨刃口沾一点暗红——那是最后一枚“三号”爆开时,飞溅的铁屑划破他左臂留下的血。

血珠顺着肘弯滴落,落地竟无声,被干燥的煤渣瞬间吸尽。

沈清禾伸手,想替他按住伤口,却被他侧身让过。

“血少,路长。”他含糊地说,把扇插回腰后,嗓音像刀背刮过碎冰。

沈清禾明白他的意思——流血会引犬,犬会引人,人会把整座北平都撕醒。

她收回手,从马面裙底撕下一指宽布条,布上绣着半朵忍冬,黄线已褪成灰白。

苏砚舟不再拒绝,任她把布条缠在臂上,缠得极紧,像缠住一段即将溃散的弦。

布条打结时,她指尖在他肘弯停留一瞬,触到脉搏——跳得急而稳,像夜里偷偷提速的火车。

那一瞬,她忽然想起七年前济南府的清晨,哥哥背她翻墙,自己也是这样偷偷按他的脉,确认他还活着——如今,活着的人又多了一个。

铁轨南侧,第七节车厢门大开,沈清墨抱着孩子跃下踏板。

孩子缩在他怀里,小脸埋进呢子大衣,只露一只脏兮兮的耳朵,耳轮被月光照得透明,能看见细小的血管,像初春的河汊。

沈清墨左额月牙疤在暗处发亮,像一枚被岁月磨薄的银元。

他冲妹妹打手势:两指并拢,斜下——“向西,排水渠”;掌心翻上——“孩子先走”;拳心贴胸——“我断后”。

沈清禾点头,转身,从藤箱底抽出一块折叠成方胜的粗布——展开,竟是一只扁扁的鹰风筝,竹骨薄如韭叶,蒙的是旧羊皮,上用墨线勾出羽翼,羽根处缀着小小铜铃。

她咬破指尖,血珠抹过鹰喙,低低念了句:“去吧,回家。”

随即抬手,把风筝顺风一放——鹰翼抖开,铜铃脆响,像一粒冰珠滚进深井。

风筝贴着地皮滑出去,掠过大片枯草,草叶被风割得“沙沙”响,像无数细小的掌声。

那是给孩子们的信号:跟着鹰翼下的铜铃声,一直向西,不要回头。

孩子们一个接一个跳下踏板,最小的才及腰,由大孩子牵着,像一串被风吹散的槐米。

他们鞋底都缠着布,落地无声;衣角都缝着忍冬叶,叶背用朱砂画着细细箭头——那是沈清墨昨夜用缝衣针一点点刺上去的,针脚比母亲当年绣嫁衣还密。

最后一个孩子下地时,乌篷车里突然传来咳嗽——低而短,却带着痰音,是成年男人。

沈清墨眸色一沉,把孩子往妹妹怀里一推,自己翻身回车厢。